對於尋求早期中國文明軌跡的學者來說,1928年開始於中國河南進行的殷商考古發掘,無疑是難以忽視的研究重點。其中又以侯家莊西北岡大墓的發現,最能體現當時商王朝的國勢;從規模宏大的建築,數目眾多的殺殉遺留,乃至於各種雖遭盜掘但仍精美無匹的考古遺物,再再證明當時商文明在技術、社會動員之能量。能夠享有如此威儀的墓主,恐非商王莫屬。
西北岡商王大墓出土青銅人面(中研院歷史文物陳列館藏、蘭文里攝影) |
在西北岡1400號大墓東墓道、地底下7.15公尺深的夯土中,考古學家出土一個啟人疑竇的商代青銅人面。這個青銅面具保存完整,表現的是極度立體的人面形象,整張臉呈現橢圓形,眉毛濃、眼睛細,耳呈招風狀;顴骨高,顯示出蒙古黃種人的特徵。髮型方面,在這尊青銅人面上倒沒有明顯的表現,頭頂上卻還有個馬蹄形的穿孔;整體來說,這是尊非常寫實的人面。
不過,考古學家的記載與深究,給了我們更多難題。因為這個青銅人面的背面雖然如同一般面具鑿空,但卻在重要的眼、鼻等部位焊接斜凸向上的圓管,換句話說,這尊面具似乎無法供人穿戴,想要戴著這面具的人,恐怕他的眼珠子會先被圓管子戳疼。當中央研究院歷史語言研究所,在歷史文物陳列館展出青銅人面之後,便引起許多觀眾對於青銅人面用途的迴響。其中促狹的說法來自一群國中生,他們認為這個人面會不會是當時商王的刑罰工具!?當然,這只是種腦力激盪…。
考古學家也嘗試透過宗教、文化人類學的觀點,來解析這個面具的用途。在世界上許多文明,都有將面具覆於墓主的習俗,不過青銅人面出土地點的東墓道,與棺槨所在位置還有一段不小的距離,是這個說法受到挑戰的主因。也有考古學家認為,在殷商、那個天、地、人尚未分明的年代,扮演溝通天人重任的巫覡,經常需要藉著穿戴面具,進行角色轉換,青銅人面是否曾在儀式中扮演特殊角色?頗值得深究。
另外一種對青銅人面的詮釋,則是由形制與伴隨出土物出發;這尊面具與一批水器、寢室用具伴隨出土,額頭上又有馬蹄形穿孔,似乎可以吊掛牆上,或許它曾是商王寢宮、甚至是洗浴場所的裝飾品也說不定。
青銅人面額頭的金黃色,才是青銅器方完成時的光亮色澤(中研院歷史文物陳列館藏、蘭文里攝影) |
拋開玄祕的用途揣想,青銅人面至少有一點特徵,難得讓各派學者都有共識。那就是額頭金黃色的小區塊,便是青銅器原本未受鏽蝕侵害之前所應有的色澤。看著這一小塊難得保存完整的青銅,再環顧歷史語言研究所典藏的大量殷商青銅器,對於當年商王宮內金光閃灼的盛大景象,似乎也就不難想像了。
無論如何,青銅人面在殷商考古中,是相當難得一見的發現。對於當時殷商藝術來說,這尊青銅人面的出現,可說是寫實主義的曇花一現。但是如果我們將視野從安陽放大到整個亞洲,或許可以從其他草原文化的青銅人面考古遺物中,覓得更深厚的傳統根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