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找檔案中的故事-與胡適先生和季羨林先生進行跨時空交流
隨著端午節的粽子香,午後熱辣的陽光暗示著炎炎夏日正式到來,緊接著的7、8月份,則是學生們最開心的暑假時光。近日恰巧在網路上看到一則流傳的訊息,說到胡適先生與季羨林先生當年留學時,也曾經不耐課業的枯燥,甚至沉迷於打牌等課外休閒活動。查閱胡適日記,內容的確記錄了「打牌」二字,但通常是一整天中的部分消遣,如《胡適日記全集》中1911年的日記裡即寫著:「七月六日(星期四)暑期學校第一日,化學(八時至一時)。打牌。」更多的是上課、演算化學題、讀拉丁文、讀《陶淵明詩》,甚有7月11日、12日以古體為文的〈哭樂亭詩〉和〈程樂亭小傳〉。倒是中央研究院近代史研究所 胡適紀念館的數位典藏中,收錄了同一時期胡適先生的母親馮順弟女士所寫給他的信,並提醒其在飲酒方面要謹慎,除顯見母親對於留學海外兒子的關心,也展現一代大師生活化的一面。
〈辛亥五月海外哭 樂亭 程君〉,年份:1911,台北:中央研究院近代史研究所胡適紀念館。圖片提供者:中央研究院近代史研究所胡適紀念館。網站名稱:胡適檔案檢索系統。 |
〈馮順弟致胡適函〉,年份:1911,台北:中央研究院近代史研究所胡適紀念館。圖片提供者:中央研究院近代史研究所胡適紀念館。網站名稱:胡適檔案檢索系統。 |
至於季羨林先生的《清華園日記》,更可窺見求學時期讀書、寫作、應付考試時,年輕人那煩悶、焦躁的情景,1934年3月13日的日記中就寫到:「沒作什麼有意義的事-媽的,這些渾蛋教授,不但不知道自己泄氣,還整天考,不是你考,就是我考,考他娘的什麼東西?」讀書、寫作、考試、討論、打牌、運動,這些文字記錄的生活,今日看來仍能備感親切。
網路上流傳轉載的文章,為何只提胡適先生和季羨林先生的日記不得而知,二位留學歐美學者,至1946年季羨林先生於北京大學擔任副教授後有了工作或研究上的來往與交集。直到1948年胡適先生離開北京、轉往上海,翌年隨國民政府遷臺,在烽火喧囂的動盪時代,二位北大的學者自此分隔於臺灣海峽二岸。待季羨林先生1999年造訪臺灣,與胡適先生已然是天人永隔,只能至位於南港的胡適墓園祭拜。其回到北京大學後曾作一文〈站在胡適之先生墓前〉,文章開頭寫了這麼一段話:「我現在站在胡適之先生墓前。他雖已長眠地下,但是他那典型的"我的朋友"式的笑容,仍宛然在目。可我最後一次見到這個笑容,卻已是50年前的事了。」可說是對中國過去半個世紀以來,政局動盪、世代更迭的見證,而過往的對立、批評也都隨著時間的洪流成為化眼雲煙,「訪舊全為鬼,驚呼熱中腸」,則是這位老人家憶起北京大學舊故的慨然喟嘆。
胡適先生當年抵臺的消息,可以中央研究院數位典藏資源網中搜尋。〈台灣省參議會電賀台灣省主席陳誠就任暨台灣省參議會代電南京教育部轉胡適之先生歡迎蒞台講學,電賀傅斯年榮長台灣大學二案並發布通訊致各報社。〉,年份:1949。圖片提供者:臺灣省諮議會。網站名稱:中央研究院數位典藏資源網。 |
〈站在胡適之先生墓前〉寫於1999年5月2日,文章中除了回想當年與胡適先生在孑民堂討論的情景,也提到了對於胡適的最後印像,以及部分對胡適之先生的評論,在結尾處破天荒地出現了這麼一則5月14日的後記。
「文章寫完了。但是對開頭處所寫的1948年12月在孑民堂慶祝建校五十周年一事,腦袋裡終究還有點疑惑。我對自己的記憶能力是頗有一點自信的,但是說它是"鐵證如山",我還沒有這個膽量。怎麼辦呢?查書。我的日記在"文革"中被抄家時丟了幾本,無巧不成書,丟的日記中正巧有1948年的。於是又托高鴻查胡適日記,沒能查到。但是,從當時報紙上的記載中得知胡適於12月15日已離開北平,到了南京,並於17日在南京舉行北大校慶五十周年慶祝典禮,發言時"泣不成聲"云云。可見我的回憶是錯了。又一個"怎麼辦呢"?一是改寫,二是保留不變。經過考慮,我採用了後者。原因何在呢?我認為,已經發生過的事情是一個現實,我腦筋裡的回憶也是一個現實,一個存在形式不同的現實。既然我有這樣一段回憶,必然是因為我認為,如果適之先生當時在北平,一定會有我回憶的那種情況,因此我才決定保留原文,不加更動。但那畢竟不是事實,所以寫了這一段"後記"以正視聽。」
為了這段後記,卞毓方先生在《天意從來高難問 晚年季羨林》一書中提及其查閱《胡適先生年譜長編》,確認胡適先生15日離開北京。而後找到另一份資料,記錄了:「胡適15日抵達南苑機場、16日南下,當天,蔣介石設宴為胡適夫婦洗塵,並提前一天為胡適過生日。」因為好奇胡適先生的日記是如何記載,筆者也透過中央研究院胡適檔案檢索系統查閱胡適先生1948年12月15日的日記,內容提到「昨晚十一點多鐘,傅宜生將軍自己打電話來,...我在電話上告訴他不能同他留守北平的歉意,他很能諒解...直到下午兩點才起程,三點多到南苑機場 有兩機,分載二十五人。我們的飛機直飛南京,晚上六點半到,有許多朋友來接。」甚至12月14日的日記就提及陳雪屏先生以電話和電報力勸胡適到南京,後來胡適與陳寅恪夫婦等人因為路阻無法到達機場。這和卞毓方先生文中16日才抵達南京即有所出入,唯其亦說明資料為複印本,出版單位和年月皆不詳,而胡適先生親筆所寫的日記也許終於能替這篇後記作了最好的解答。至於16日、17日活動的確切內容為何,包括是否真有在南京替胡適祝壽、是否有出席在南京舉行的北大同學會和校慶會,筆者搜尋到的相關手稿唯有12月13日在北京寫成的〈北京大學五十週年〉抄本,當年收錄於《北京大學五十周年紀念特刊》中。
〈胡適日記1948年12月14日〉,年份:1948,台北:中央研究院近代史研究所胡適紀念館。圖片提供者:中央研究院近代史研究所胡適紀念館。網站名稱:胡適檔案檢索系統。 |
〈胡適日記1948年12月15日〉,年份:1948,台北:中央研究院近代史研究所胡適紀念館。圖片提供者:中央研究院近代史研究所胡適紀念館。網站名稱:胡適檔案檢索系統。 |
7月11日是季羨林先生逝世三週年的日子,筆者能力有限,尚未找到1948年12月16日、17日的日記或記事手稿,《申報》、《陳寅恪與傅斯年》、《胡適之先生年譜長編初稿》中的記錄彼此又有出入,也許只能等待更多資料的發掘,才能替季老先生解開這一道謎團。在胡適先生相關檔案數位化工作愈趨完備的今日,我們也期待有朝一日,能夠透過豐富的數位典藏資源,完整重現動盪時代中,一個又一個的精彩故事。
延伸閱讀:
1.胡適 著,曹伯言 編,《胡適日記全集:一‧1906~1914》,臺北:聯經出版公司,2005年,頁162-165。
2.季羨林 著,胡光利、梁志剛 編,《此情游思:季羨林回憶文集‧第壹卷‧求知清華 留學德國》,哈爾濱:哈爾濱出版社,頁180。
3.卞毓方 著,《天意從來高難問 晚年季羨林》,北京:中國文聯出版社,2009年。
4.岳南 著,《陳寅恪與傅斯年》,臺北:遠流出版社,2009年。
5.胡頌平 著,《胡適之先生年譜長編初稿》,臺北:聯經出版公司,1984年。
6.中央研究院胡適紀念館-胡適檔案檢索系統
http://www.mh.sinica.edu.tw/koteki/metadata1_2.aspx。
7.數位典藏與數位學習成果入口網─季羨林相關藏品
http://catalog.digitalarchives.tw/Search/Search.jsp?QS=%A9u%B8r%AA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