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世紀時,荷蘭聯合東印度公司在臺南建立了商貿據點:奧倫治城(Orange,後改稱熱蘭遮城)與普羅民遮城。這是臺灣最早出現的西式建築,象徵西方文明在此扎下根基的嘗試。一六六二年,鄭成功幸運地戰勝了荷蘭,普羅民遮城、熱蘭遮城改稱為赤崁樓安平鎮,漢人勢力在臺南興起,此後四百年間將一步步遍及全臺,然而鄭成功本人卻在勝利後幾個月內神祕死亡。漢人的百姓因而建了一間小廟來祭祀延平王。

過了三十八年,鄭氏集團戰敗投降,腦後有條辮子的清朝人來了。赤崁不再是官府所在地,還因兵禍與天災而慢慢變成廢墟,只殘留空蕩蕩的城牆,而安平鎮則變成了軍裝局,城牆也慢慢頹傾損壞,和赤崁一樣幾乎被放任不管。至於紀念鄭成功的小廟,則稱為開山王廟,不再提及明朝給鄭成功的「延平」封號。


獸牌

獸牌具有驅邪避煞的功能,最常見者為劍獅,口中所咬之劍由左而右表祈福,由右而左表辟邪,若是咬雙劍則表鎮煞。

圖片來源:中央研究院民族學研究所)


清末時,國際勢力雲集臺灣。同治年間有英國軍艦砲轟臺南,軍裝局的軍火庫爆炸,城牆幾乎全毀,殘磚剩瓦又於隔年被沈葆禎搬走,拿去興建全新的西洋稜堡砲臺——億載金城,以增強臺灣的防禦能力。原本的熱蘭遮或安平的痕跡,幾乎已完全消失。

建築的命運與人相似,有幸有不幸。嶄新的億載金城正在興建,急著強化臺灣防禦的清朝還要爭取人心,樹立忠義榜樣,於是原本低調的開山王廟,被官員奏請皇帝大肆重修擴建,變為福州風格的延平郡王祠。另外,只剩下城牆的赤崁樓原址,則建起了大士殿海神廟、蓬壺書院、文昌閣、五子祠等巍峨的建築。赤崁有了新的生命,卻不見原本樣貌。

十九世紀末,日本得到臺灣後,殖民當局努力推行現代化,在臺南建造出一系列西式建築,包括官廳法院郵局車站、學校等等。而日本的民間資本,則造出另一批功能完全不同的建物。一九三二年年底,臺南第一家百貨公司「林百貨」開幕了。這間百貨公司是當時罕見的鋼筋水泥五層樓建築,卻俗稱為「五層樓仔」,不但有電梯,還有電梯小姐,完全是日系百貨公司的風格。

原本風光的億載金城,因為武器、戰術的進步與時局的變化而不再重要,砲臺上的多數大砲甚至被賣,以補償日本政府在日俄戰爭中的耗費,整座砲臺也漸漸荒蕪。幸好後來被列為名勝古蹟,才又加以整修,總算保存了下來。失去荷蘭與鄭氏時期風貌的赤崁,日本人將一部分清末所造的建築用作醫院和學生宿舍,一九二一年在拆除大士殿重整時,發現了荷蘭時期普羅民遮城的舊堡門,後來又掘出東北角的荷蘭砲臺殘蹟,以及通到堡壘地下室的門戶,因此重建的建築被當作歷史館,保存與展示上述遺跡


億載金城

億載金城是沈葆楨聘請法國工程師帛爾陀及魯富設計的砲臺。本圖刊載於《台灣島建築之研究》

圖片來源:田中大作攝影,國立臺北科技大學藏)


原來的奧倫治、熱蘭遮,後來的安平鎮,在清末時已毀壞不堪,日本人更剷平城垣,改建紅磚平臺與海關宿舍。一九三〇年總督府將紅磚平臺周遭民防全數拆除,平臺上的海關宿舍改建為新式洋館,作為「臺灣文化三百年紀念」活動展示臺灣史料與招待賓客之用。它的命運有點像清末時的赤崁,煥然一新卻失去原貌了。而清末時突然受到重視的延平郡王祠,則在日本統治臺灣不久就改稱為開山神社,不但列格為縣社、舉行例祭、增建日式拜殿鳥居,又大規模增建附屬設施:神饌所、手水舍、神樂殿、社務所、宿舍等。改建後,正殿偏殿仍為福州式建築,拜殿則改為日本具唐風的形制。

戰後國民政府來臺,兩年內就引發了動亂與鎮壓。為收拾二二八殘局,政府派遣大官來臺安撫。大官來到名稱又改回來的延平郡王祠致祭,提醒臺灣人與國民政府一樣,都是漢人一家,華夏一脈。十多年後,延平郡王祠原有的福州式建築被拆,改建為鋼筋水泥的中國北方式建築。目前延平郡王祠的建築外觀已幾乎不見過去的痕跡,政府還將臺南神社的鳥居移過來,並在上面附上中國國民黨黨徽。

而普羅民遮赤崁,熱蘭遮安平,還有億載金城,在戰後的國民政府時期,基本上依照日本時期還殘存的樣貌,再度修建與保存。雖然保存的程度不一——事實上只有年代較近的億載金城保存最多清末時的原貌,赤崁和安平就只剩下一點點荷蘭、鄭氏時期的殘渣了——,但不論如何總算是留存下來。至於日治時曾經輝煌的林百貨,戰後長期被政府使用,後來又廢棄,直到二十世紀末才由市政府定為古蹟,已於二〇一三年初修復完成。

不同的古蹟,有不同的遭遇。而許許多多個人的命運,也和這些曾經繁華的歷史遺跡互相接觸、交錯,成為各自獨特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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